killkill

 

CP：傅菁X张紫宁

 

OOC警告

 

 

 

 

九月末的晚上，傅菁结束酒吧里的一场live演出，搭公交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时，发现自己的室友变成了一只四爪踏雪的银虎斑猫。

 

诚然，这种事情发生概率虽小，但并不足以称奇：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进入他们一生一次的变体期，化身猫狗、山羊和麋鹿，变作一只铃铛、一盆风信子或者一颗沉默的黑色石头。最离奇的变体记录发生在挪威，一名21岁的年轻女性在她生日当晚变成了一片云，从家中敞开的窗户里飘上天，自此和其他云朵并肩看日出日落，直到三个月后才借着一场阵雨重返地面，化回疲惫不堪的人形。

 

然而，傅菁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身边的人进入变体期。她蹬翻了鞋子，急匆匆地跑到客厅中央那团散乱的衣物中间，帮助自己的室友从墨绿色T恤的领口处套出头来。这必然是一次仓促的变体，看样子她是站着的时候突然变成猫的，来不及脱去身上衣物，以至于被缠在其中。先是银白色的脑袋和尖尖的耳朵，继而探出来两只宛如戴着白色手套的前爪——傅菁轻轻地把T恤往下扯——终于整个身躯都露出来。

 

紫宁，呃，你还好吗？傅菁小心翼翼地叫着室友的名字。紫宁摇摇头又点点头，眼里透着恐慌，尾巴尖不断发颤，整只猫透露出一种需要被紧紧抱住的不安。从没见过室友这样脆弱一面，傅菁有些慌了神，她伸手去抚摸紫宁的脊背，紫宁却一下子弓起背，显出抗拒的模样。

 

这是一个进入变体期的人，而非一只普通的猫。傅菁提醒自己。她又问紫宁饿不饿，吃过东西没有，是否要联系她的家人来这里看她，紫宁摇头、点头又摇头。傅菁想了想，说，别担心，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变体登记，看看医生怎么说。

 

 

 

傅菁同紫宁成为室友，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年前，傅菁为了一个录制唱片的机会来到这座城市，同人合租。六月时，唱片还遥遥无期，在音乐酒吧里的live演出倒开了好几场，傅菁的室友因为换工作的缘故，搬离了这个狭小的公寓。傅菁继续住了下去，并重新招募室友，要求只有两点：女性，且热爱音乐。

 

两周后张紫宁背着吉他，敲开她的门。没有询问房租价格，没有查看采光环境，没有打量自己要住的次卧，紫宁只是瞥了傅菁几眼，就爽快地预付了一年的房租，唯一意见是要在房间里铺设厚厚的隔音垫。三个月里，紫宁成为了傅菁梦想中的那种室友：安静，可靠，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偶尔和她一起吃饭，聊一些喜欢的音乐和制作人。

 

 

 

紫宁不肯被抱着出门，傅菁只好找来一个结实纸箱，在纸箱上戳出许多气孔，让紫宁呆在里面。她捧着纸箱去医院，挂号排队，在变体科等候室里见到各式千奇百怪的动植物。

 

医生蒋申的样子十分年轻，却已经见过成千上万的变体。她告诉傅菁，化身成猫是最容易应对的变体类型之一，只要在尊重对方心智的同时，参照照料猫咪的标准，就可陪她安然度过变体期。同时，此类变体者因为存留部分心智，在做完变体登记后，允许其自由选择是进入变体看护机构，还是在家由亲人朋友照料。

 

傅菁轻轻问紫宁：你想去变体看护机构吗？

 

紫宁摇头。

 

那我来吧。

 

你还是先考虑联系她的家人吧，照料变体者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你真的想当她的临时看护者？蒋申似笑非笑。

 

紫宁缓缓伸出一只爪子，搭住傅菁的衬衣袖口。力度很轻微，带着恳求意味。

 

她能依靠的只有我了。傅菁心想。

 

她说：是的，请问我该怎么去认证成为她的临时看护者？

 

 

 

认证的过程极其繁琐，检查个人履历、信用记录、身体和心智状况、情绪稳定度和社会适应性，认证成功还需要等待三个工作日。三天里，傅菁推掉了演出邀请，一丝不苟地买了猫箱、猫屋、猫砂盆、猫抓板和猫爬架，将它们安置在公寓各处。平顶猫屋是最不实用的物件——偶尔，紫宁会趴在猫屋的顶上，更多时候，她毅然决然地回房间睡在自己的床上。

 

三天后，一张宣告认证成功的通知书和一对登记了双方个人信息的智能塑胶手环送来了。傅菁先帮紫宁的右前爪戴上红色的小手环，再在自己的左手腕上戴上蓝色手环。紫宁低头凝视着自己的爪子，神色有些不满。傅菁想伸手摸摸紫宁的头，又被她抬爪挡住。

 

 

 

怎样才能和变体期的室友搞好关系？

 

傅菁有些苦恼。

 

看到紫宁那张变成猫也依旧冷淡的脸，却忍不住想要抱住她在怀里揉啊揉，把脸埋在肚子上闻柠檬味宠物沐浴露的味道。该不会——

 

该不会是小时候想养猫却未被父母允许的情结，在此刻全面爆发了吧？

 

 

 

思来想去，傅菁拨通了自己好友吴宣仪的电话。喂，我想知道，孟美岐在进入变体期的时候，你是怎么和她打好关系的呢？

 

你遇上变体期的对象了？吴宣仪立刻兴奋。

 

只是室友啦。傅菁小声抱怨：为什么之前明明还能聊天说话，变体之后她一点都不亲近我。

 

吴宣仪把笑意藏得很深：这个问题，我带上美岐一起当面回答你。

 

 

 

你知道美岐她当时有多可爱吗？她变成了树袋熊！夏天欸那个时候，然后她天天都要抱着我，整个人——不对，整个熊就贴紧我这样子。

 

坐在咖啡馆里的吴宣仪，回想起过去场景时眼睛都在发光。

 

孟美岐有些尴尬，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我得澄清那是生物天性，不是我的本意。

 

吴宣仪反驳：反正就是你自己很想贴过来。

 

傅菁若有所思：那猫的生物天性呢……等等，所以你根本没付出什么努力嘛！

 

吴宣仪说：我当然也有努力，每天空运她当时最喜欢吃的按树叶到家里。你得找准她喜欢的东西。每个人都有死穴的。

 

傅菁思考片刻：木天蓼？

 

孟美岐冷哼一声：放弃用一把木天廖就让她死心塌地的想法吧，这种植物未必对所有猫有用，尤其是变体者。

 

傅菁有些苦恼，勺子在咖啡杯里胡乱搅动：说真的，我对紫宁唯一深入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她喜欢看小黄人而已。

 

也对喔，你们不过是认识几个月的陌生人罢了。孟美岐指出。你凭什么幻想她立刻亲近你。

 

其实她肯让你做她的临时看护者，已经证明她很信赖你……并且喜欢你了。吴宣仪打着圆场。说不定她只是害羞才不肯亲近你呢。

 

是这样吗……傅菁小声喃喃，咖啡的苦涩味道席卷咽喉。

 

 

 

走出咖啡馆时天色昏暗，暴雨将至。傅菁在第一声雷响炸开之前推开了公寓的门，看到紫宁正蹲守在门前，发现傅菁回来后立刻假装不经意地走到一边。

 

紫宁。傅菁咳了一下，小声叫到。

 

紫宁耳朵抖了一下，没有回头，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

 

阿紫？宁宁？傅菁有些坏心眼。

 

紫宁回过头，没什么力气地瞪了傅菁一眼。这时突然雷声炸响，紫宁猛地跳了一下，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她看起来像是立刻要蜷缩成一团，但又碍于被傅菁盯着，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

 

原来你怕打雷？

 

紫宁剧烈地抖了下尾巴，表示否认。

 

傅菁蹲下身去，一点点向紫宁靠近。紫宁犹豫着是不是转身跑走，却也向傅菁靠近，闻了闻傅菁裙摆的气味，抗议地喵了一声。

 

味道？

 

傅菁想起自己和吴宣仪、孟美岐临别时的礼节性拥抱。

 

啊……你在吃醋吗？念头在心上盘转却没有说出口。

 

傅菁低下头，语气轻柔又诚恳：我是和别人见面了。但是，是有原因的。我想……我想更多地了解你。

 

她说着又习惯性伸手去摸紫宁的头，不出意外被爪子挡住；悻悻地缩回手时，紫宁又用爪子揽住了她的手。啊……你是邀请还是拒绝我都分不清楚呢。傅菁苦笑。她轻轻捏住紫宁的前爪，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粉色肉垫。那样可爱的模样，却隐藏着锋利指甲，随时可能伤人。

 

雷声再次响起，紫宁爪子一抖，堪堪就要伸出指甲，却又勉力收住。傅菁握住紫宁爪子，看向她琥珀色眼睛：其实我也怕打雷，你愿意陪我一起睡吗？

 

紫宁挣脱她的手，蹿开到一边去了。

 

 

 

还是被拒绝了啊。

 

 

 

傅菁躺在床上时，听到猫抓板上不断磨爪的声音，习惯之后，这种噪音也渐渐催眠。她的意识逐渐被睡意侵蚀，陷入睡眠中，如同一粒盐溶解在水中。特意留了一道缝隙的房间门被轻轻推开，有娇小身影挤进房间里，蹑手蹑脚向床靠近，轻轻一跃，趴在傅菁的身边。

 

黑夜里，雷声时有时无，猫在轻轻打呼，傅菁心跳平稳。

 

 

 

十一月时，傅菁接到了唱片公司的面试邀请。以往她寄去的DEMO通常石沉大海，这次却意外得到回音。录音室里，她准备了三首他人和自己的作品清唱。面试结束，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这次也许会成功。

 

你会为我高兴吗？傅菁回家后一时激动，抱起了紫宁。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紫宁意外地没有挣扎，乖巧地缩在傅菁怀里。

 

这次最要感谢的人是你。放下紫宁后，傅菁对她说。被唱片公司看中的那个DEMO，是她和紫宁一起制作的。那是紫宁搬来才两个月的时候，她白天睡觉，傍晚抱着吉他弹琴写歌。有一次，紫宁听到傅菁随口哼出的一段旋律；一周后，傅菁收到紫宁的一张手写乐谱。她小声说：我们一起写首歌吧。

 

她们的录制条件十分简陋，全靠简易话筒和吉他拾音器，一遍遍反复来获得多轨录制的效果。清亮的木吉他前奏，沙锤和三角铁营造节奏，悠扬的口琴间奏，这是一首适合秋日明媚午后的歌，主体活泼轻快，带一点点忧郁尾调。

 

唱歌时傅菁曾经偷瞄紫宁侧脸，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因专注而发光。

 

 

 

在所有人里，我最希望你来见证我的演出。傅菁说。等你结束变体期，就一起上台吧？

 

 

 

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变体期的时长也不同，最极端情况是，有些人只要短短一周，有些人却会历经半生。十二月快要结束时，傅菁收到唱片合约，预计在明年四月发行一张原创单曲。有更多的音乐酒吧邀请她去做live演出，专程看她唱歌的歌迷也越来越多。

 

为避开过于热情的粉丝，她不得不放弃公交，手捧大把鲜花，选择打车回到公寓。紫宁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小黄人，转头看到她时尾巴抖了一下，随即又一本正经地盯着电视。

 

傅菁把花放在客厅柜子边上，去洗把脸冲刷疲惫。过一会就看到那捧粉丝送的百合花被紫宁一爪拍在地上，还被咬了几口。

 

乖，不要乱吃。傅菁摸了摸紫宁的背，对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几个小时后傅菁准备睡觉，身边预留的空位却迟迟等不来紫宁。她有些疑惑，到了客厅，打开灯看到紫宁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板上，神情痛苦，眼睛紧闭。

 

电光石火之间傅菁想到了那捧百合。她连猫箱都来不及准备，抱起紫宁就匆匆出门，央求出租车司机以最快速度开到医院。

 

在变体科的急诊处，她看到因深夜值班而一脸疲倦的蒋申。

 

她吃了几口百合。傅菁说，百合对猫型变体者的毒性……我刚想起来……

 

先去抽血化验。蒋申责备她。你太不当心了。

 

红色的塑胶手环被暂时取下，紫宁的两个爪子固定在输液台上，针管扎进皮毛。

 

要是晚一点过来，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肾衰竭。蒋申说。

 

傅菁轻声嗫喏：对不起，我是个失格的看护者。

 

紫宁勉强地睁开琥珀色眼睛，看着傅菁，眼里并无什么波澜。傅菁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狠狠扎了一下。

 

 

 

把紫宁接回家之后，傅菁对照着《猫狗型变体者看护指南》，对公寓里的植物进行了一番大清理。百合杜鹃水仙统统移走，常春藤绿萝龟背竹全部丢弃。她还发誓不再带鲜花回家。然而最重要的是，她叮嘱紫宁，如果你觉得不开心，别咬其他东西，咬我吧，只有我是无毒无害。

 

紫宁抬眼，以一种你是笨蛋吗的表情看着她。恢复活力之后，她再度拒绝了傅菁的怀抱，自顾自到角落玩起了尤克里里，爪子拨弄琴弦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傅菁只是看着她，就不自觉地笑起来。

 

 

 

这一年的新年之夜，傅菁和紫宁都没有出门，呆在公寓里看红白歌会的直播。一人一猫看到困处，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傅菁感到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在自己的脸旁，随后留下了一种轻柔而湿润的触感。

 

尔后很快到了二月，春节里这座城市变成空城。傅菁和紫宁几乎是唯二两个不愿意回家的人和猫，理所应当地继续相依为命，偶尔分享同一份章鱼烧，看同一部小黄人电影。吴宣仪和孟美岐飞去另一个半球的海岛上度假，临行前带着一大箱进口金枪鱼罐头拜访了傅菁，向紫宁问好并受到了意图明显的拒绝。

 

 

 

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这座空城，远方道路变成雪色地毯，公寓楼下铺上洁白锦缎。傅菁看到紫宁立直了身子，趴在窗前看雪，她问：你想去看雪吗？

 

紫宁点点头。

 

傅菁抱起紫宁，乘电梯到公寓楼下。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裹紧了围巾，她小声问紫宁冷不冷。紫宁摇摇头，然后傅菁蹲下身，把紫宁放下。紫宁的前爪试探地伸出去，陷入了雪中——下一刻她喵地叫出声，闪电般缩回爪子，立刻回到傅菁身边。傅菁轻轻掸去紫宁背上沾着的雪花，再度抱着她。

 

不能玩雪的话，看着也好。

 

她们一起看着雪花悄无声息落下，直到紫宁有了倦意，在傅菁怀中打起哈欠。傅菁带着紫宁回到公寓，拆封金枪鱼罐头，拌上水煮鸡胸肉，为沉沉睡去的紫宁准备好晚饭。猫的呼吸声和她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交错出她最为熟悉的旋律。傅菁脸上带着浅浅微笑，全然不知十三个小时后，结束变体期的紫宁将会给她带来怎样前所未料的意外惊喜。

 

 

 

FIN